美國關稅法第337條為一種邊境保護措施，當進口之產品有不公平行為（例如著作權、商標、及專利侵權），且可能危害到美國的產業時，權利人就可以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 ITC)提出調查申請，以阻止侵權者進口產品，或繼續銷售已經進入美國的產品。由於337調查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在美國進行重大投資的公司，因此ITC侵權案件中的專利權人，必須要符合國內產業(Domestic industry)的要求。
針對此標準，ITC長期以來皆著重在美國本土製造的重要性，認為「純粹的進口商」(mere importers) 難以滿足國內產業的要求。在本案中，聯邦巡迴上訴法院(CAFC) 顛覆了ITC幾十年來的先例，認定即使專利權人在美國只有業務、行銷、客服，只要聘僱的人力、投入的資本夠多，即使不在美國製造產品，仍然有可能滿足337調查的基本要求。
案件背景
本案的專利權人Lashify成立於2016年，主要業務為銷售人造睫毛、相關工具及儲存容器。Lashify的產品是在美國設計及開發，並在國外製造後送交給客戶。美國消費者可以透過Lashify網站購買人工睫毛，收到產品後再利用Lashify提供的線上教學影片、聊天及視訊對話來學習如何使用。Lashify擁有發明專利US10721984及設計專利D877416及D867664，並向ITC起訴多個中國廠商及包括沃爾瑪 (Walmart) 在內的美國零售商、藥局侵犯其專利。
ITC的國內產業要求
要符合國內產業的要求，必須同時滿足技術面（Technical Prong）及經濟面（Economic Prong）。技術面上要證明自身產品實施了系爭專利；而本案判決受人矚目的部分則著重在經濟面，規定於19 U.S.C. § 1337(a)(3)，要求專利權人在美國要滿足至少一種與被主張專利相關的活動：
(A) 廠房及設備的重大投資(significant investment in plant and equipment)；
(B) 大量就業或大量資本(significant employment of labor or capital)；或
(C) 實質投資在相關產品的開發，包括工程設計、研究與開發、或授權(substantial investment in its exploitation, including engineering,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or licensing)。
2021年10月，ITC的行政法官發佈最終初步裁決 (Final Initial Determination, FID)，認為Lashify未滿足國內產業要求的經濟面。在評估Lashify是否有337(a)(3)(B)的「大量就業或大量資本」時，行政法官排除了與銷售、行銷、倉儲、品質控制和經銷相關的支出。其中倉儲、品質控制和經銷支出被排除在外，因為這些產品在抵達美國時「不需要額外的步驟即可銷售」(no additional steps required to make these products saleable)，且品質控制措施「不超過正常進口商在收到貨物時應採取的措施」(no more than what a normal importer would perform upon receipt.)。由於Lashify沒有提出其他重大且可以被行政法官認定的支出，銷售和行銷支出也未被計算在內。
Lashify向ITC提出複審，但果不其然，委員會同意行政法官的觀點，認為「眾所周知，僅靠銷售和行銷活動無法滿足國內產業的要求」(it is well settled that sales and marketing activities alone cannot satisfy the domestic industry requirement.)。而倉儲、品質控制和經銷相關支出則只是類似單純進口商的支出，因此無法滿足經濟面的要求。僅有少數委員提出反對意見認為，相關的法律文字沒有排除與倉儲、經銷、品質控制、銷售和行銷相關的支出。
CAFC推翻ITC長久以來的看法
Lashify上訴至聯邦巡迴上訴法院(CAFC)，並指出如果沒有其他ITC認為「合格」的支出 (other qualifying expenditures)，即使在銷售及行銷上雇用大量勞工及投入鉅大資本，就絕對無法滿足經濟面的要求？另外，如果產品不是在美國製造，且在美國沒有多餘的動作讓產品能夠售出，在倉儲、品質控制和經銷投入的勞動力或資本也無法滿足要求。這樣的認定合理嗎？
過往CAFC沒有干涉ITC對國內產業認定的作法，因為依據最高法院在Chevron一案的教示，在法條涵義不明確時，只要解釋合理，法院應該尊重行政機關的詮釋。而Chevron案的見解在2024年最高法院的Loper Bright一案中被削弱，擴大了法院的管轄權，因此CAFC可以出手，對ITC國內產業的判斷標準進行「獨立判斷」(independent judgment)。
CAFC認為ITC的解讀限縮了法條的原意。19 U.S.C. § 1337(a)(3)(B) 原始的意思為只要有雇用大量勞工或投入大量資本，就可以滿足國內產業的要求，沒有將銷售、行銷、倉儲、品質控制或經銷而雇用勞工或投入資本的態樣分割出來(there is no carveout of employment of labor or capital for sales, marketing, warehousing, quality control, or distribution.)，也未提到這些行為必然要伴隨其他行為（例如製造產品），因此ITC對法條的詮釋有誤。銷售、行銷、倉儲、品質控制或經銷是提供商品或服務時的常見行為，不應該被排除在支出之外。相較於337(a)(3)(C)把投資支出限定在工程設計、研究與開發、或授權，337(a)(3)(B)並沒有這樣的功能性語言(functional language)。
CAFC也回顧了立法歷史。在1980年的Stoves一案中，為了決定非美國本土的製造商是否能滿足國內產業的標準，當時的ITC使用了a significant employment of land, labor, and capital for the creation of value的文字，也成為了337(a)(3)(A)及(B)條款的前身。ITC在該案中認為，雖然專利權人的產品是由挪威運到美國，但仍然滿足了國內產業的標準，因為專利權人在美國有進行設計、廣告、摺頁印刷（包含服務手冊）、指導經銷商安裝、修理、測試產品等行為。因此這樣的立法精神顯然不支持現行ITC的國內產業要件判斷原則。
CAFC審視ITC的裁決後，認為如果將這些支出排除，判斷標準實際上就變成了對國內製造的要求，而牴觸了337條的本意 (Commission’s rationale is effectively a demand for domestic manufacturing, which is contrary to section 337.)。
CAFC的態度是否牴觸川普的「美國製造」政策？
本案將發回重審，而ITC無法再忽略銷售、行銷、倉儲、品質控制及經銷的支出，必須將金額加入國內產業的計算後做出事實認定。另外，CAFC在今年二月正好也針對Wuhan Healthgen一案作出判決，在該案中CAFC認為對於小型企業來說，適度的投資就可以滿足國內產業的要求，不能因為投資金額不如大型企業小就失去取得救濟的權力，也可以參考投資金額與營收的比例，未必要取決於絕對的金額。這與CAFC在本案中的見解（納入過去被排除在外的支出類別）結合後，應該會大幅增加專利權人滿足國內產業要求的機會。
筆者覺得較為有趣的是，美國總統川普的第二任任期，加大了對「美國製造」的推動力量，而CAFC此舉似乎是一種反向的操作（讓沒有在美國生產製造的進口商有更大的機會可以發動337調查），因此之後事態會如何發展，頗值得玩味。
參考資料：
- https://www.cafc.uscourts.gov/opinions-orders/23-1245.OPINION.3-5-2025_2476971.pdf
- https://www.jdsupra.com/legalnews/federal-circuit-expands-the-scope-of-7324256/
- https://www.jdsupra.com/legalnews/has-there-been-a-sea-change-in-eligible-6059872/
- https://patentlyo.com/patent/2025/03/important-requirement-jurisdiction.html
責任編輯：李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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